藥學雜誌電子報99期
104
Vol. 26 No. 3
Sep. 30 2010
中華民國九十九年九月三十日出版

杏蘇散臨床應用探討


台中慈濟醫院藥劑科藥師 廖宜敬、胡仁珍、陳綺華

摘要

杏蘇散是治療涼燥的千古名方。臨床上用來治療虛人外感,風寒襲肺。也就是秋冬之際常見的流行性感冒或一般感冒。但研究後發現,涼燥並非真燥,假燥也,實乃小青龍湯證之輕症!因此杏蘇散亦非治療「涼燥」的名方,而是治療「減小青龍一等」的風寒束表,水(痰)飲內停之經方變方。藉由探討傳統方劑的現代應用,以及現代中醫不同角度思維方法來看,對於方劑的應用可以有更深一層的思考,也可能啟發不同的想法觀念。

關鍵字: 杏蘇散、秋燥、假燥

壹、前言

杏蘇散載於《溫病條辨》一書1,也是治療涼燥的千古名方。從溫病學的角度來看,涼燥襲人多在秋深初冬之際,西風肅殺之時節,所以涼燥又有次寒、小寒之稱。而從杏蘇散的組成來看,此方是《太平惠民和劑局方》一書中所載的參蘇飲去人參、葛根、木香,加杏仁而成,臨床上用來治療虛人外感,風寒襲肺。也就是秋冬之際常見的流行性感冒或一般感冒,症狀以呼吸道為主,可能出現乾咳或帶有黏痰,對寒溫敏感,外感涼燥尚未入裡化熱的情況。

貳、杏蘇散方義分析2,3

組成︰紫蘇葉、橘皮、桔梗、枳殼各6克,杏仁、半夏、茯苓、前胡各9克,甘草3克,生薑3片,大棗3枚,水煎服。

方義︰方中紫蘇葉辛溫,散風解表,兼能宣肺;杏仁苦溫而潤,宣肺化痰,止咳平喘。二藥合用,輕宣達表,微發其汗,使涼燥從表而解,共為君藥。前胡苦辛入肺經,能降氣化痰、宣散風邪,助杏、蘇輕宣達表而兼化痰;桔梗有宣肺通氣、祛痰利咽之功,且能升提肺氣,引藥上浮入肺;枳殼專於降氣行痰,寬胸利膈,與桔梗一升一降,助杏仁宣利肺氣,共為臣藥。至於半夏、陳皮、茯苓、甘草即為二陳湯之組成,功以理氣和中,燥濕化痰;同時甘草與桔梗相合可為桔梗湯,能宣肺祛痰,合為佐藥。生薑、大棗調和營衛,通行津液,而為使藥。諸藥配合,共收發表宣化之功,使表解痰消,肺氣調和,諸症可愈。

參、方論與沿革

吳瑭《溫病條辨》引用沈目南《燥病論》說4:「燥氣起於秋分之後,小雪之前,燥病屬涼,謂之次寒、病與感寒同類。」又說︰「古人謂燥為小寒也。」涼燥感人,初起邪在肺衛,可見有頭微痛、惡寒無汗、咳嗽痰稀、鼻塞咽乾、苔白脈弦等。由於燥傷皮毛,寒涼束表,衛氣被鬱,故有惡寒無汗,頭微痛。微痛者,不似傷寒之痛甚也。涼燥傷肺,則肺氣不宣,津液不能輸布,聚而為痰,故咳嗽痰稀。鼻為肺竅,咽為肺系,又為呼吸之門戶,由於肺氣不宣,津液不能上奉,故見鼻塞咽乾。脈弦則是肝有痰飲之故。

就上述症狀看,頗類似外感寒邪之證,但以有無咽乾唇燥為涼燥與寒邪的辨證依據。而且以《素問.至真要大論》所述「燥淫于內,治以苦溫,佐以甘辛」為宗旨。原書在方後附有加減法,如:「無汗,脈弦甚或緊,加羌活,微透汗。汗後咳不止,去蘇葉、羌活,加蘇梗。兼泄瀉腹滿者,加蒼朮、厚朴。頭痛兼眉稜骨痛者,加白芷。熱甚者加黃芩,泄瀉腹滿者不用。」上述加減法中,無汗脈緊係寒邪較重,故加辛溫之重者,微發其汗;汗後咳不止,是表寒去而肺氣不降,故去走表之蘇葉、羌活,而加降裏之蘇梗,同時尚可加紫菀;腹滿泄瀉乃因脾濕不運,故加蒼朮、厚朴燥濕除滿,而不用苦寒之黃芩﹔眉稜骨為陽明經頭痛,白芷是肺胃本經之藥,且能溫肌肉而達皮毛,故用以祛風止痛。

吳瑭《補秋燥勝氣論》云:「燥傷本臟、頭微痛、惡寒、咳嗽稀痰、鼻塞、嗌塞、脈弦、無汗,杏蘇散主之。」吳氏在條文下自注云:「按杏蘇散,減小青龍一等。此條當與下焦篇所補之痰飲數條參看,…若受重寒夾飲之咳,則有青龍。」注中兩次提到小青龍湯,並道出杏蘇散「減小青龍一等」,乃小青龍湯之輕劑。

小青龍湯出自張仲景《傷寒論》第40條5:「傷寒,表不解,心下有水氣,乾嘔、發熱而咳、或渴、或利、或噎、或小便不利、少腹滿、或喘者,小青龍湯主之。」對於張仲景來說,小青龍湯治療的主症是「傷寒,表不解,心下有水氣」,也是小青龍湯的適應證。因此,小青龍湯之所以能被廣泛運用於臨床各科,取得「桴鼓相應,拔刺雪污」的療效,就是因為在這各種各樣的病種當中蘊涵著一個不變的證型 - 外寒內飲,從此方向論治,也就是「謹守病機、各司其屬」的具體運用。

肆、應用於小兒外感病治療之探討6,7

小兒為稚陰稚陽之體,在冬春氣候多變之時,最易為六淫之邪侵襲,不論邪從口鼻而入,或從皮毛而受,肺必當其衝,致使肺失宣肅,肺氣上逆發為咳嗽。這些呼吸道的症狀,符合本方所處理的範疇。以下就病機與治療方式做初步的探討。

一、宣肺清肅以止咳

小兒形氣未充,肌膚柔弱,易感寒邪,閉其肺氣於表,由皮入經,由經入肺,步步緊逼,鬱而失宣,必發咳嗽;其咳多急而聲重,咯痰稀白,多伴隨鼻塞流清涕,頭痛,肢體酸痛,惡寒發熱,無汗等表證,苔多薄白,脈多浮或浮中夾緊。當治以輕清宣散之品,宣通肺氣達於皮毛,使寒氣得散,肺氣得宣,則其病自止。症見咳嗽頻作,咽癢聲重,痰白稀薄,鼻塞流涕,惡寒無汗,舌苔薄白,脈浮緊。

以杏蘇散為主方加減,酌加荆芥、防風等發表散風之品,寒邪較重者可加炙麻黃。基本方:杏仁9 g、蘇子6 g、陳皮6 g、法半夏9 g、茯苓9 g、甘草3 g、炒枳殼6 g、前胡9 g、防風6 g、桔梗6 g。臨證時,若遇風寒之邪鬱而化熱,侵襲嬌肺,灼津為痰,痰熱壅於肺,氣逆於上,症見身熱咳嗽,痰多氣急,舌邊尖紅,苔多黃或黃膩,脈多浮數或浮滑數,也可守上方加連翹9 g、金銀花9 g、黃芩6 g。外散風熱,內清痰熱,宣通肺氣,其病自止。

二、健脾化痰為其佐

《育嬰家秘》中所說的“脾常不足”概括了小兒的一個生理特點。外受寒涼,加之攝食不慎,過食生冷油膩,常易致脾失健運,水液凝聚為痰,故有“脾為生痰之源,肺為貯痰之器”之說。臨床上小兒咳嗽痰多之症,常伴納差,精神委靡,大便不暢。在宣肺止咳同時,佐以健脾助運化痰之品,且在病情恢復階段,以健脾益氣善其後,脾健則水飲運化正常,痰邪無由生起,無痰邪作祟,即便遇到氣候突變,飲食失當,肺氣上逆也無痰助也。故治療小兒咳嗽,健脾化痰之法尤為重要。

辨證屬脾虛痰濕者,症見咳聲無力,喉間痰鳴,痰多黏白;時有嘔吐痰涎,或大便稀溏;神疲乏力,食慾不振;舌質淡嫩,脈滑。治以基本方加白朮、黨參。夾食而嘔者加神曲、旋覆花、榖芽、麥芽;脾虛痰濕者加黃耆、炒白朮、山藥、榖芽、神曲等益肺、健脾化痰助運之品。

三、結論

本方肺脾兩治,既治實(表邪、痰濕),又補虛(健脾),升降調和,故可宣通肺氣由內至外,通調水道由脾至肺。故用藥雖主要不在止咳而咳可止;雖其症本為燥象,化其痰而反得潤,諸多兼症亦不設其專藥而愈,正為治本之法。故不僅僅用於成人,對於兒童也具備相當的適用性。

伍、方義新論

杏蘇散乃治療涼燥的千古名方,謝鳴著《方劑學》亦提到︰「杏蘇散乃參蘇飲去人參、葛根、木香,加杏仁而成。」而參蘇飲臨床上是用來治療虛人外感,風寒襲肺的,謝鳴教授在書中解釋道︰「本方…宜于老幼體弱之人,外感風寒、內有痰濕之病證」,但臨床上少有用它來治療燥證,那為什麼去掉人參、葛根這些有生(升)津潤燥功能的藥物後組成的杏蘇散反而就可以潤燥呢?很明顯這是有爭議的立論。

我們認為,杏蘇散所治之燥實非燥也,更非「涼燥」,吳氏乃是言燥而非真有燥,其所論之涼燥者,假燥也!實乃小青龍湯證也。其真實的病機是外有太陽風寒表證,內有水飲停蓄,「從而導致內在的陽氣受鬱,失其宣散、溫煦的功能,水津失去陽氣的溫化,無以輸布到全身各處,所以局部出現暫時性的燥證(鼻塞咽乾等)。」

就像小青龍湯證中有「或渴」之症狀一樣,熊曼琪教授《傷寒學》中解釋8:「水停為患,一般不渴,但飲停不化,津液不滋,也可口渴,但多渴喜熱飲,或飲水不多」,所以這裏的渴絕不能等同于熱邪傷津所導致的渴。而杏蘇散裏面的燥證也不是真正的燥,更不會是涼燥,而是因為水飲內停,陽氣受鬱,體內之水不能輸布全身而產生的『假燥』。」

陸、總結

綜上所述可知,醫史上歷代醫家所論之「涼燥」,過去認為是外感燥邪,或是風寒輕症,出現頭微痛、惡寒無汗、乾咳、痰白或少等呼吸道症狀,並探討燥邪傷人可能造成的症狀與變化。但研究後發現,涼燥並非真燥,假燥也,實乃小青龍湯證之輕症!因此杏蘇散亦非治療「涼燥」的名方,而是治療「減小青龍一等」的風寒束表,水(痰)飲內停之經方變方。

但不論杏蘇散是否為治燥名方或者只是經方變方,回歸到基本組成來看,紫蘇葉、橘皮、桔梗、枳殼、杏仁、半夏、茯苓、前胡、甘草、生薑、大棗等藥物,相對於小青龍湯中麻黃、細辛、桂枝、乾薑、半夏、五味子、白芍、炙甘草等藥物,宣肺散寒之力固然杏蘇散不及小青龍湯,化痰止咳之功卻或許較小青龍湯來得好些。兩方均用於外感後出現水液代謝問題,而以或渴或不渴,以及伴隨症狀的變化做為臨床上的區別。

藉由探討傳統方劑的現代應用,以及現代中醫不同角度思維方法來看,對於方劑的應用可以有更深一層的思考,也可能啟發不同的想法觀念。依據患者本身的體質或年齡用藥,進而改善症狀,解決疾病的原則應該是放諸四海皆準的,而許多傳統方劑的探討研究,有待於我們共同努力。

參考資料:

1. 陳海生、陳壯忠、蕭瑩:涼燥乎?假燥也!對《思考中醫》中燥論的再思考。中醫研究2007;20:5-7。

2. 王綿之、許濟群等:方劑學。初版。臺北:知音出版社,2001;460-463。

3. 游士勳、張錦清:實用中醫方劑學。第八版。臺北:志遠書局,1999;209-210。

4. 吳瑭:溫病條辨。初版。北京:人民衛生出版社,2005;52253。

5. 陳海生、林瓊燕、陳壯忠等:涼燥乎?假燥也!。中醫雜誌2009;50:186-187。

6. 李一民:杏蘇加減治療小兒咳嗽臨床體會。上海中醫藥雜誌2008;42:17。

7. 江生:杏蘇散加減治療小兒咳嗽202例。福建中醫藥2004,35(4):29.。

8. 熊曼琪:傷寒學。初版。北京: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03;642-65。